
枚乘(?-前 140 年)字叔,淮阴(今江苏淮安)人,西汉著名辞赋家,汉赋发展史上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。他历经汉文帝、汉景帝、汉武帝三朝,以《七发》开创赋体新范式,其作品兼具铺陈之美与讽喻之旨,对汉赋的成熟及文学审美影响深远。
生平经历
游仕诸侯:文才显名
初仕吴王刘濞:枚乘早年为吴王刘濞郎中。时值西汉初年,诸侯势力强盛,刘濞蓄谋叛乱,枚乘以《上书谏吴王》劝阻,直言 “夫以一缕之任,系千钧之重,上悬之无极之高,下垂之不测之渊,虽甚愚之人,犹知哀其将绝也”,以危亡之喻劝谏刘濞放弃谋反,未被采纳。
转仕梁孝王刘武:因吴王不听谏,枚乘转投梁孝王刘武门下。梁孝王好文,招揽司马相如、邹阳等文士,枚乘与诸人唱和,作《梁王菟园赋》等,文采斐然,名重一时。
两朝劝谏:见证政治风云
景帝时期:汉景帝三年(前 154 年),吴楚七国之乱爆发,枚乘再次上书吴王,痛陈 “举吴兵以訾于汉,譬犹蝇蚋之附群牛,腐肉之齿利剑”,指出叛乱必败。吴王仍拒纳,最终兵败伏诛。汉景帝闻枚乘曾两次劝谏,拜其为弘农都尉,但枚乘厌恶官场束缚,以病去官,复游梁国。
武帝征召与逝世:汉武帝即位后,慕枚乘之名,以 “安车蒲轮”(用蒲草裹车轮的专车,以示尊宠)征其入京。时枚乘已年老,路途中病逝,葬于长安(今陕西西安)。
文学成就
枚乘的文学贡献集中于辞赋与散文,尤以《七发》最为著名,其作品标志着汉赋从 “骚体赋” 向 “大赋” 的转变。
《七发》:汉赋的里程碑
内容与结构:全文假设楚太子有病,吴客以七件事(音乐、饮食、车马、游观、田猎、观涛、要言妙道)层层启发,最终以 “圣人辩士之论” 治愈其 “精神之病”。
前六件事铺陈声色犬马之乐,极尽铺排渲染之能事,如描写 “观涛”:“其始起也,洪淋淋焉,若白鹭之下翔;其少进也,浩浩溰溰,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。”
第七事陡然转折,归之于儒家 “要言妙道”,点明 “久耽安乐,日夜无极” 乃致病之由,暗含讽谏。
文体创新:
开创 “七体”(以七件事展开叙事),成为汉赋固定范式,后世仿作如傅毅《七激》、张衡《七辩》等,形成 “七体” 文学流派。
奠定大赋 “劝百讽一” 的结构(先铺陈后劝谏),影响司马相如《子虚赋》《上林赋》等经典。
其他赋作与散文
赋作:现存《梁王菟园赋》《柳赋》(一说伪托),风格贴近汉初骚体赋,描写园林、器物,语言华美,如《柳赋》“阶草漠漠,白日迟迟”,已见骈偶端倪。
散文:《上书谏吴王》《上书重谏吴王》以比喻见长,如 “泰山之霤穿石,单极之绠断干。水非石之钻,索非木之锯,渐靡使之然也”,以自然现象喻量变引发质变,说理生动,被《古文观止》收录。
诗歌:托名五言诗的争议
南朝《玉台新咏》收录署名枚乘的《杂诗》九首(如《庭中有奇树》),实为东汉文人五言诗,然其 “涉江采芙蓉,兰泽多芳草。采之欲遗谁?所思在远道” 等句,体现了早期文人五言诗的成熟,或因枚乘文名而托其名。
历史影响
赋体文学的革新者
从骚体到散体的转型:枚乘突破屈原 “骚体” 的抒情传统,将赋体转向以铺陈叙事为主,《七发》的散文化句式(如 “于是使博辩之士,原本山川,极命草木”)为大赋的文体定型奠定基础。
题材与手法的开创:首次将田猎、观涛等世俗生活纳入赋体,拓展了文学表现领域;其 “极声貌以穷文” 的铺陈手法(穷尽声色形貌的描写),成为汉赋 “体物” 特征的源头。
政治讽喻的文学传统
枚乘赋作虽以铺陈为表象,但始终保留对统治者的劝谏意识,如《七发》以 “要言妙道” 收束,暗合儒家 “君子务本” 思想。这种 “寓讽于颂” 的写法,为后世文学(如左思《三都赋》)继承,形成 “劝百讽一” 的经典范式。
文人游仕与文学集团的典范
枚乘作为西汉早期游仕诸侯的文人代表,其经历反映了汉初 “诸侯王文学集团”(如梁孝王门下)的活跃。这类集团为文人提供创作土壤,促进了辞赋的繁荣,亦为汉武帝时期 “宫廷文学集团” 的形成提供了范本。
历史评价
时人评价
司马相如:受枚乘影响显著,其《子虚赋》“极声貌而穷文” 的风格与《七发》一脉相承,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称枚乘 “善属文”,与司马相如并列立传。
汉景帝与汉武帝:景帝赞其 “忠直”,武帝以最高礼遇征召,可见对其文才与政治见识的推崇。
后世评价
肯定者:
刘勰(南朝)在《文心雕龙・杂文》中称《七发》“枝辞攒采,炜烨之奇”,肯定其文采与结构创新,认为 “七体”“盖枚乘首制,以广视听”。
李白诗 “蓬莱文章建安骨,中间小谢又清发”(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),“蓬莱文章” 即指枚乘等西汉文人的辞赋成就。
批评者:
班固在《汉书・艺文志》中收录枚乘赋九篇,未置褒贬,但后世部分学者认为其赋 “体物而情少”,重铺陈而轻抒情。
文学史上的定位
枚乘被视为汉赋 “一代之文学” 的先驱,其《七发》与司马相如的大赋共同构成汉赋的巅峰。清人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》中说:“枚乘《七发》,出入骚、赋,导启汉音,其源虽出于楚,而其体实为汉人之赋。” 准确概括了其承上启下的历史地位。
总结
枚乘以一篇《七发》奠定了中国文学史上 “七体” 的正宗地位,其作品既展现了西汉初年的盛世气象,又暗含对统治阶层的理性反思。他的文学成就不仅在于辞藻的华美与结构的创新,更在于将儒家的社会关怀融入文学创作,使赋体兼具审美价值与现实意义。作为游仕文人的典范,他的人生轨迹亦折射出汉初诸侯与中央政权的复杂关系。正如清人李兆洛在《骈体文钞》中所言:“枚叔《七发》,腴辞云构,夸丽风骇”,枚乘的辞赋至今仍以其磅礴的气势与深刻的思想,成为中国文学宝库中的璀璨明珠。